一場秋雨一場寒,更黃昏丟了炊煙。
前不久,回了趟老家。黃昏時分,來到村前的山崗。大片灰白色的玉米稈橫七豎八地躺倒在黑色的土地上,幾塊黃色的稻田在山前凌亂,沒有牛羊在山坡吃草,沒有牧童在唱歌,小路上、石橋邊沒有扛著農(nóng)具慢慢走著的農(nóng)人。“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我怯的又何止是人,那種久積的忐忑被證實(shí)了——故鄉(xiāng)也走進(jìn)了秋天。
夕陽的余暉籠罩村莊,村后那棵百年的銀杏樹不在了,打谷場前那歪脖子棗樹也不在了,那些曾經(jīng)綠云一樣遮蔽著村莊的大樹都不在了,鳥雀們在空中盤旋、盤旋,找不到棲息的家,哀鳴著投向遠(yuǎn)方。青磚黛瓦不見了,竹籬茅舍不見了,白色的高樓、青面的玻璃仿佛拒絕夕陽的柔和,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揉揉眼睛,細(xì)細(xì)尋找,黃昏沒有了炊煙。黃昏丟了炊煙,沒有炊煙的村莊還能叫村莊?
記憶里的村莊,最親切的就是黃昏下的炊煙。沒有風(fēng)的時候,一束束炊煙像一面面畫著圖騰的旗子。每家燒的柴草不同,炊煙的粗細(xì)、濃淡也不同;每家煙囪的粗細(xì)形狀不同,炊煙也會不同。黃昏時分,人們從地里干完活,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老遠(yuǎn)就能看見一束束炊煙,慢慢地穿過林梢,在村中裊娜。夕陽的余暉灑在林梢間,像涂上了一層層金粉,縷縷青煙就如一個個輕靈的田螺姑娘。走進(jìn)村莊,總能聽見誰家的婆娘在喊:“××爹,吃——飯了。”或者誰家的娃在喊:“我爺——回來吃飯了——”這景象深深地刻在每一位鄉(xiāng)人夢鄉(xiāng)??墒?,如今我真的回家了,就在村前的山崗,卻不見了炊煙。
進(jìn)了村子,到了堂兄的家,堂兄出去打工了;再到堂弟的家,堂弟一家早已把土地撂了,全家去城里討生活,只留下空空的樓房。嬸娘已經(jīng)70多歲了,一個人住在低矮的簡易房里,一個人單過,還要照料在家上學(xué)的重孫子。“那你一個人怎么燒飯?”我問。“他們給我買了電磁爐、液化氣、電飯鍋。”嬸娘一邊說,一邊起身去液化氣灶關(guān)火。佝僂的身子,灰色的上衣,蓬亂的灰白的頭發(fā),就像那即將燃盡的炊煙。
晚上,住在遠(yuǎn)房的堂兄家。黃昏的陰影也逐漸濃烈、深沉、擴(kuò)大。想起嬸娘,看起來仍健朗,而擔(dān)心一場突然的病痛,也許就會讓她頹然倒下,于是幾滴淚水鏗然落下。
仰頭望見明月,仿佛還是我離開家鄉(xiāng)時的模樣,于是便有了些許的安慰。“如果哪一天,夜晚又丟了月亮呢?”一個虛幻的聲音從樓腳的陰溝里冒出,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黃昏丟了炊煙,一陣風(fēng)起,無邊落葉紛紛飄下,在我身邊盤旋,仿佛片片刀片刮著我的脖子、臉頰、雙臂……
黃昏丟了炊煙
責(zé)編: wanyi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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