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芭蕉扇,我印象尤其深刻。
半個世紀前,家中用到電的只有收音機和手電筒,夏天沒有電扇,只有芭蕉扇可以扇風。芭蕉扇取蒲葵葉做成,價廉物美,是夏天人們離不開的寶貝。
在我的記憶里,夏天我家客堂的桌上總是放著一把芭蕉扇。所謂客堂,就是一進我家門的那個房間,靠近門處放一張方桌,周圍兩條長凳和幾張方凳。這是我家吃飯的地方,也是接待客人的地方。院子里鄰居時常串門,有時端著碗邊吃邊溜達到我家。父母親總會招呼來人坐下,若天熱立即給客人遞上扇子。
夏日里不管天氣多熱,我從未見父親打過赤膊。父親身上的汗背心不知穿了幾年,肩頭處已經(jīng)有了幾個窟窿。他時常坐在矮竹凳上,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芭蕉扇。時而低頭看報,時而又抬起頭,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有時父親會放下芭蕉扇,端起地上的白色搪瓷杯,喝上幾口水。搪瓷杯上一個紅色“獎”字鮮艷奪目,杯中是父親親自采摘曬干的野菊花泡的茶水。
夏日太陽落山后,人們便往院子的地面上潑上冰涼的井水。井水剛潑在地面時,熱乎乎的水汽便騰出來,過一會再潑一遍,炎熱才逐漸消去。母親常常會燒元麥糊粥,有時也會做綠豆湯或冷拌面。為了食物涼得快,母親會把鍋坐在一個盛有冷水的盆里,然后用扇子扇上一會。
晚飯后,人們都到家門口美美地乘涼。院墻外高高的電線桿上有一盞路燈,柔和暖色的光籠罩了大半個院子,墻腳處偶爾傳出蟋蟀的叫聲。父親躺在躺椅上,手里搖著芭蕉扇,聽著收音機,眼睛看著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左鄰右舍有時會湊一桌牌,父親的牌藝不精,三缺一時也上陣參戰(zhàn),扇子柄往腰后一插,騰出手和別人摸牌。父親要是摸到好牌或做了上游,便按捺不住開心的情緒,有時甚至笑出聲來。
夏日里的蚊子令人討厭,它們在耳朵邊嗡嗡地飛來飛去,讓人難以入睡。父親或母親在我們睡覺前總會檢查一下蚊帳里有沒有蚊子,他們用芭蕉扇在席條上拍幾下,刮拉幾下帳子的角落,上上下下觀察帳子里有無蚊子的動向。記得有個夏天,天氣特別熱,迷迷糊糊醒來看見母親坐在床上為我扇著扇子,這個畫面我記憶猶新。
芭蕉扇用了幾年后,邊緣破散了,可父親舍不得扔,他讓母親用布重新縫了一圈包邊。他說,東西的價值不在于新舊,人的價值也一樣,不在于表面的光鮮亮麗,在于對社會的貢獻。我想,父母對子女的愛,不也如同這芭蕉扇一樣嗎?雖言語上很少表達,可永遠都在自己那樸實無華的行動中。
歲月如梭,現(xiàn)在我們都吹著空調(diào)度夏,芭蕉扇完成了它的使命被收進儲藏室,可父母親手拿芭蕉扇為我們扇扇子、打蚊子的場景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
記憶里的芭蕉扇
責編: 孫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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