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香甜的桂花糕嘞!”一聲聲悠長的吆喝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個大娘正推著小車叫賣桂花糕。“大娘,給我來兩塊。”接過桂花糕,我輕輕抿上一口,柔韌的外皮下,滿口桂花香。吃著吃著,我又想我的阿婆了。
曲折的長街,幽深的巷子,瓦楞搭起的屋頂像魚尾般高高翹起,流淌著質(zhì)樸的光澤。每到紅衰翠減的季節(jié),家鄉(xiāng)便會飄起陣陣桂花香。制作桂花糕,是這里的傳統(tǒng)。
桌上,白底青瓷花紋的碗中整整齊齊地堆放著小巧玲瓏的桂花糕,四四方方的小糕花紋繁復(fù),上面點綴著幾粒桂花,香氣撲人。咬上一口,仿若吞下整片秋光,清香綿延不絕。阿婆做的桂花糕好吃,不光我這樣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也這樣說。
每當(dāng)秋天到來,阿婆總會帶上我去后山采桂花。我提著小籃子,哼著小曲,一蹦一跳跟在阿婆身后。只見阿婆揮動竹竿,掃過枝頭,桂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我在樹下忙著用小籃子接著落下的桂花。祖孫倆的笑聲交織在一塊兒,在后山回蕩。籃子里裝著滿滿的桂花,也裝著滿滿的幸福。
到家后,阿婆用篩子細細地篩掉桂花中的雜質(zhì),再用清水漂洗過濾,瀝干了水分,接著晾曬。金燦燦的桂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金光。待外婆把桂花糖漿做好后,小小的灶房滿是馥郁香氣,往日滿是油煙的灶房也變得風(fēng)雅了起來。
阿婆嫻熟地把一粒粒圓潤雪白的糯米磨成粉,與桂花糖漿兌水?dāng)嚢瑁磸?fù)揉搓,最后撒上細碎的桂花。隨著縹緲的蒸汽溢出,晶瑩剔透的桂花糕出鍋了。桂花香混合著糯米的清香,聞一下,沁人心脾;嘗一口,甜而不膩。“呦,小饞貓又來啦?”阿婆沖著我咧嘴一笑,遞上一塊剛出爐的糕點,我迫不及待地咬上去,糕點的黏糯在唇齒間纏綿,暈開綿長細膩的清甜。阿婆的笑聲也和桂花一樣甜,在我耳邊回蕩,“這么愛吃阿婆的桂花糕啊,阿婆以后教你做好不好?”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嘟囔著:“明年,明年我就跟阿婆學(xué)!”
來年盛夏,桂花樹在蓄力,在積累,在等待綻放??晌疫€沒等來丹桂飄香的清秋,沒等來桂花糕最好吃的季節(jié),就要隨著父母去往陌生的城市。與阿婆的分別,就在眼前了。那是個溢滿月光的夜晚,我整裝待發(fā),阿婆忽然跑過來,袖口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糯米粉。“再吃一塊桂花糕吧!”那小巧的晶瑩剔透的糕點被她捧在掌心,泛著輕輕柔柔的暖黃,流淌的月光織成流光的錦緞,將它裹挾。我一口咬下,淚水卻不爭氣地跌落了下來。“要記得回來呀,阿婆教你做桂花糕。”我再次狠狠地點頭,心里卻再也嘟囔不出明年一定學(xué)的誓言。待我上了車,余光瞥見她在車窗旁使勁地朝我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的身影。
后來,學(xué)業(yè)的繁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只有寒冬臘月家家戶戶團圓的時候,我和父母才會和阿婆相見。剛上大學(xué)沒過兩個月,阿婆突然病危,倒在了她最愛的金桂飄香的季節(jié)。無論我與父母怎般呼喚,她也未能睜開那慈祥的眼——阿婆走了,走在阿公去世的第二年。
老家有個習(xí)俗,要在守靈的時候為去世的人燒掉生前的衣服,讓他們走得安心。我收拾阿婆衣柜的時候,手忍不住顫抖,那種睹物思人的感覺愈發(fā)濃烈。阿婆的衣服上,有一股混雜著桂花香與面粉的味道,讓我的眼淚止不住流。我知道這是最后一次聞到這股味道了,熟悉的、親切的、溫暖的阿婆的味道。
逝去的人終會化成一個小小的墳冢,留給活著的人無盡的想念。阿婆的墳冢選在后山,墓碑上她的照片還是六十歲的模樣。夏去秋來之際,后山的桂花樹依然搖曳著芬芳,就像回憶里那樣。
阿婆的桂花糕
責(zé)編: 孫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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