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吃飯,愛吃肉的人常點東坡肉。如今飯店做的東坡肉,通常切得四四方方一寸多長的一塊,用一根淡褐色的香草扎了,油亮通紅的肉,倒扣在精致的白瓷盞中,白里透紅,頗引人食欲。講究的下面還配有一只小爐,燃著一支燭火微微加熱,以防冷了不好吃。
其實,人家蘇東坡當初做東坡肉根本沒有那么講究,他筆下的東坡肉做起來再簡單不過:“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簡單地說就是鍋洗干凈點(換在現(xiàn)在學生作文這樣寫,老師可能會罵他廢話,誰家做菜的時候鍋還不洗干凈),水少放點,不用明火,而是用柴禾的余溫慢慢煨(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過年,家里殺了年豬,老爸在灶間煨豬頭的情形),性子不要急,慢慢等,等它火候到了,肉煨爛了就是一等一的上品。
看到這里,我嚴重懷疑《金瓶梅》中宋惠蓮憑著一根長柴禾燒得一只好豬頭的手藝,是從蘇東坡這兒偷師學來的。
一點都不難吧?照著他說的去做,你學你也會,稍稍有些遺憾的是現(xiàn)在我們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沒了那個可以燒柴的爐灶。
來說“蘆菔羹”,亦稱“東坡羹”。公元1100年,哲宗去世,徽宗繼位,東坡得赦,從儋州返回中原,途經(jīng)韶州時,韶州狄太守煮了一鍋“東坡羹”招待他?;貞浘瓦@樣來了。東坡說我以前在黃州的時候,自己種地,日子雖貧寒,卻有好食物(珍烹),這好食物是什么呢?架起一口折了腳的鍋,鍋里煮的大頭菜湯。如今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嘗過這味道啦,狄太守喚起了我久違的味蕾,給我煮了蘿卜羹,那蘿卜早上剛從地里拔上來,還帶著清晨的露水,不要太新鮮。“我昔在田間,寒皰有珍烹。常支折腳鼎,自煮花蔓菁。中年失此味,想像如隔生。誰知南岳老,解作東坡羹。中有蘆菔根,尚含曉露清。勿語貴公子,從渠醉膻腥。”(《狄韶州煮蔓菁蘆菔羹》)
我只能說,狄太守這個粉絲粉得到位,他是懂蘇東坡的。蘇東坡在他的《東坡羹頌》中說東坡羹是這樣做的,用蔓菁(大頭菜)、蘆菔(蘿卜)、薺菜碎,搓揉幾遍,去掉苦汁,鍋里抹點油,水燒開后將這些倒入鍋中煮開,這就是所謂的“東坡羹”,他有研究有心得,并且吃得津津有味。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嚼得菜根,百事可做,說的即是此情形吧?
至于他被貶到惠州,寫信跟蘇轍說自己吃烤羊脊骨,剔了一天也沒有剔出啥肉(終日抉剔,得銖兩于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螯),居然還很開心,權且把沒肉的羊脊骨當作螃蟹腿來吃,最后他跟蘇轍說,我這一舉動吧,惹得狗子們很不開心(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
說這話的時候,蘇東坡已經(jīng)是一位六旬老人,被貶到惠州,已作好了再也不能回中原的打算,一根羊脊骨,把他的風趣,他的豁達,他那種過盡千帆后一切都看開的樣子,展現(xiàn)在字里行間。透著紙背,我仿佛看到了夫子臉上云淡風輕、生活拿我沒有辦法的神情。此刻,外面是40℃的高溫,惱人的燥熱,讀到這里,我卻被他的文字逗笑了。900多年來,蘇東坡,這個有趣的靈魂,溫暖了無數(shù)人,愿被這顆有趣的靈魂照見過的俗世中的我們,也能夠變得有趣起來。
東坡肉與蘆菔羹
責編: 孫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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