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上小學(xué)的時候,每年的國慶節(jié),學(xué)校都會組織大合唱比賽。那時,不管是參加什么活動,老師都會要求學(xué)生穿上白襯衫、藍褲子,如果有白色的皮鞋當(dāng)然最好。但是,我們哪里有什么皮鞋,老師說白色的球鞋也可以。
等到稻子金黃的秋天,小姨就要結(jié)婚了。外婆提前請來長街的裁縫桂花來家里做衣服。頭一天晚上,桂花的縫紉機、電熨斗和長長的剪刀被外公接到家里。那幾天,中午下課、傍晚下課后我都賴在外婆家,看桂花給小姨做新衣服。衣服可真多啊,花襯衫、花裙子還有花棉襖,看得我眼珠子都轉(zhuǎn)不動了。桂花拿著幾塊白色的確良碎布對小姨說,這些布料拼接起來,可以給女娃娃做件白襯衫,拼接的地方縫上花邊,讓人以為是故意裁剪的,一點也不浪費。
聽了桂花的話,我興奮地漲紅了臉,眼睛緊緊地盯著小姨。看見小姨點了點頭后,我悄悄地低下頭,心里樂開了花。然后,一直圍在桂花的身邊。
那天的晚飯吃得很晚,桂花為了把襯衫做完,一直坐在縫紉機邊踩啊燙啊。因為明天她就要去別家干活,下一家的主人早就等著搬她的家什。桂花在白襯衫的領(lǐng)子與上襟處,縫了紅紅的蕾絲邊,襯得整件白襯衫更精致了。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襯衫。
穿上白襯衫是多么漂亮啊,從我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坐在位置上的同學(xué),眼睛都盯著我的衣服,怎么也挪不開。這一天,老師挑選國慶上臺參加合唱比賽的學(xué)生,讓我們一個個輪流試唱。輪到我的時候,新襯衫把我的背托舉得直直的,我唱得多么動情、那么嘹亮。老師把我選入班級合唱團。我們放學(xué)后會被老師要求留下來排練,那年合唱的歌曲是《黃河大合唱》。每天不管走在路上還是躺在床上,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哼起這首歌。
我們的班長彩霞沒有參加合唱團,可她是三條杠的大隊委員呀?為什么她不唱呢?老師說,她要報幕。
彩霞每天都很忙碌,她媽媽都來到了學(xué)校,被請去老師的辦公室。老師跟她媽媽說,到時做主持人的時候,要把頭發(fā)梳成高高的馬尾辮,系上大大的蝴蝶結(jié),還要把臉蛋涂得紅紅的。后來,老師把我也叫去辦公室,指著我的紅色蕾絲邊白襯衫說:“你的襯衫真好看,是從城里買來的吧。借一下你的襯衫,與彩霞的那件換。國慶節(jié)那天,彩霞做主持人,讓她更漂亮一些。”
彩霞要穿著我的襯衫去報幕!我有點高興,爽快地把白襯衫脫下來,換上彩霞脫下來的白襯衫。她的襯衫一點也不好看,甚至還有點泛黃,但有一股淡淡的花露水的香味。彩霞的媽媽是城里人,彩霞說他們家每天都要洗澡,洗完澡還會擦上白白的痱子花,痱子花散發(fā)出好聞的味道。
彩霞穿上我的白襯衫,襯衫上的紅蕾絲邊似乎把她的臉蛋涂上了油彩,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說了一句真好看。
國慶節(jié)的前一天,我們都被安排到學(xué)校的大禮堂里。彩霞是真好看啊,襯衫的紅色蕾絲與紅色裙子真般配,腳上還穿著發(fā)著亮光的紅色小皮鞋,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她比《大眾電影》封面上的電影演員還好看呢。
彩霞站在臺上,響亮地說:“下一個節(jié)日,大合唱《黃河大合唱》。請大家鼓掌!”紅色絲絨的帷幕拉開來,燈光把我的眼睛照得都睜不開。我們扯著喉嚨唱得很響很響,把老師叮囑的話都忘記了。那個話筒傳出的聲音把我們的耳朵震得嗡嗡響,真的像黃河在咆哮。
晚上,我夢見自己變成了彩霞,穿著那件紅色蕾絲邊的白襯衫站在舞臺的中央,腳上穿著泛黃的白球鞋。
那年國慶穿著白襯衫
責(zé)編: 孫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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