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處在重度霧霾中已經(jīng)多日,關(guān)于霧霾的新老段子都是“帶淚的笑”。北京人楊毅寫了一篇《我們北京的孩子》催人淚下——一個侃球的也能把霧霾寫得如此之好,感受不深刻寫不出來啊!
其實,江南也沒好到哪里去,就在這個夜晚,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生疑的味道,眼前也是朦朧夢幻一般,路燈都是朱自清筆下“渴睡人的眼”。
去過兩次首都。
第一次是幾年前的夏天,高鐵的便利,讓課本上的首都半天就到了眼前。第一站就是天安門廣場,拍了到此一游的照片,霧蒙蒙的天,一群人的背后依然是更大更多的人群。第二站是天壇公園,本想去的是史鐵生筆下的地壇,但導(dǎo)游說天壇比地壇更大更有味道。雨后的天壇,清新空曠,國槐細(xì)碎的小朵黃花落了厚厚的一層,香氣彌漫了整個園子。那是第一次去北京給我留下的最歡愉的場景。
第二次去北京,是今年,路過天安門,和幾年前一樣廣場上依然人潮洶涌,自然沒有去拍照的興致。傍晚去了景山公園,從高處俯瞰故宮全景,朦朧中氣勢的確宏大,但是空氣質(zhì)量相當(dāng)差。感慨如果能有“閱兵藍(lán)”,拍出的照片肯定色彩絢麗。去看僅存的胡同,自然是人頭攢動,人們摩肩接踵,吃點小吃逛逛特色小店,感覺各地的復(fù)古小街沒啥兩樣。
總覺得,沒有游覽到真正的北京。有時,一見不如百聞。
整理書柜,翻出北島舊作《城門開》,書的封底上印著一段話:“我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重建我的北京——在我的城市里,時間倒流,枯木逢春,消失的氣味兒、聲音和光線被召回,被拆除的四合院、胡同和寺廟恢復(fù)原貌,瓦頂排浪般涌向低低的天際線,鴿哨響徹深深的藍(lán)天,孩子們熟知四季的變化,居民們胸有方向感。我打開城門,歡迎四海漂泊的游子,歡迎無家可歸的孤魂,歡迎所有好奇的客人們。”這是去國13年后的北島,回到了再也認(rèn)不出來的北京,在故鄉(xiāng)變成異鄉(xiāng)人的感受促使他寫下了這本書。
小半天的時間跟著北島走進(jìn)他的北京,過去的北京。北島寫道:“在無風(fēng)的日子,云影停在操場上空,一動不動。”曾經(jīng)的北京空氣中彌漫著“冬儲大白菜味兒”、“煤煙味兒”、“灰塵味兒”,“正當(dāng)北京人活得不耐煩,驟然間大雪紛飛,覆蓋全城。大雪有一股云中薄荷味兒,特別是出門吸第一口,清涼滋潤。”我們有多久不敢張大嘴巴閉上眼睛,貪婪地吮吸大自然的空氣了?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用舌頭去添透心涼的雪?
曾經(jīng)的北京的冬天也是孩子們的天堂,北島說,“我家離后海很近。孩子們常在那兒滑野冰,自制冰鞋雪橇滑雪板,呼嘯成群,揚(yáng)起陣陣雪末兒,被風(fēng)刮到臉上,好像白砂糖一樣,舔舔,有股無中生有的甜味兒。” “那個時候,北海的水結(jié)了冰,大塊大塊儲存起來,來年夏天可以用來制作冰淇淋刨冰。”讀到這里,我突然回憶起小時候村口的汽水廠,空的玻璃瓶在水池里隨便沖洗兩下,就到了簡陋的流水線上,裝滿下線,進(jìn)入小商店。沒有安全檢測,大家喝了也不生病。因為水是干凈的。很多年前的夏天,河水是清澈見底的,游魚細(xì)石清晰可見;冬天,空氣是清冽干凈的,是可以盡情吸進(jìn)肺里再呼出的,白乎乎的;秋天,天空是深藍(lán)的;春天,是泛著泥土的清香的。
老舍在《想北平》中,給我們描寫了北平再小不過的美好事物,比如牽?;?、靠山竹、草茉莉,比如青菜、白菜、扁豆、毛豆、黃瓜、菠菜等,都透著新鮮,都透著自然。老舍說:“北平的好處不在處處設(shè)備得完全,而在它處處有空兒,可以使人自由地喘氣;不在有許多美麗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圍都有空閑的地方,使它們成為美景。每一個城樓,每一個牌樓,都可以從老遠(yuǎn)就看見。況且在街上還可以看見北山和西山呢!”如今,高樓林立,北山和西山再也看不見,擋住視線的不是高樓,是霧霾。
郁達(dá)夫深情懷念北平的秋天:“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
晚上小朋友背詩,背到“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一句。我突然愣了一下,如今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見。詩歌也已經(jīng)找不到依據(jù)。
很多往昔,只能是故事了。1965年,北島考上了北京四中那個讓父親另眼相待讓親戚鄰居贊許有加的天堂,并且在那兒度過高中生涯;35年后,路過四中,“試圖辨認(rèn),但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如果今天來看,因為霧霾深重,可能北島連門也摸不到了吧。
用老舍的《想北平》最后一句作結(jié)吧。“好,不再說了吧,要落淚了,真想念北平啊!”
霧霾吞沒了老舍郁達(dá)夫北島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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