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回家，晚飯過后出去走走，聽村里人閑聊，都是東邊哪戶人家生了二胎，后面哪戶人家老人過世，都是些我不愛聽的東西。

　　回到家，見母親坐在門前，像是看著門前的馬路，又像是看著遠(yuǎn)方的樹。我問她：“媽，看什么呢?”她指了指前面那戶人家：“你看，他家也起樓房了，全村就我們一戶人家沒起樓房了……”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么，趕緊開個玩笑：“哈哈，起樓房干什么，我恐高!”媽媽笑笑不作聲，盯著遠(yuǎn)處那一塊塊磚頭砌起來的小二層。

　　我想：她是不是在心里責(zé)怪父親?怪父親生那樣的病，把這個原本安逸的家變得破碎不堪?可我清楚，哪怕她真這么想，我也不可以怪她，因為父親得病過世對一家人來講，尤其是對母親，本就是無盡的折磨。

　　我坐在母親身旁，同她一起看著那樓房。再看看我自己的家，顯得更不起眼了。母親的眼神逐漸空洞，估計是有了自己的心思。許久，她拉起我，把我?guī)У轿鬟呅》块g里。母親指了指上面，是用長木板搭起來的一個小平臺，上面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木頭，在我印象里，已經(jīng)擺了10多年了?？晌乙恢辈磺宄[在那里到底有什么用，忍不住問了一句。

　　母親嘴唇微顫，回答道：“這些木頭是你爸從別的地方買回來的，是留著起樓房用的，都是上等的木材。誰知道他得了這個病，木頭也就這么擺了10多年。”我繼續(xù)保持沉默，站在她身旁，看著她那雙略帶渾濁的雙眼，涌出一股心酸。

　　母親看看我，又看看這個小房間，問我：“你會不會嫌棄我沒本事蓋樓房啊?”說完，她故意躲開我的眼神，摸著有些掉漆的墻，等待著我的回應(yīng)……“啊?”我假裝沒聽見，想以此搪塞過去，這個問題我從沒想過，我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可誰曾想她又重復(fù)了一遍，這一次她的聲音更堅定了一些，夾雜著些許的自責(zé)。“蓋樓房有什么好的，就是浪費錢。這個小平房還不是一樣住啊?再說了，那些蓋了樓房的人家能一下子睡幾個房間啊?還不是跟咱一樣，一個身子只能睡一張床。媽，我現(xiàn)在賺錢不容易，這么多年您賺的錢都供我念書了，我哪可能怪您呢?”其實我想說的是：“您賺的錢都給父親治病了，我不可能怪您。”可這么多年我都很害怕提起“父親”兩個字，擔(dān)心觸起母親多年來心底積壓的憂傷。

　　我的回答讓母親的眼眸重新亮了起來，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很快得到了大人的原諒那般?；蛟S母親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吧，或許我該早些對她說這些話。

　　在小學(xué)的時候，我其實很希望家里蓋樓房，感覺樓房多氣派啊!小時候去別人家玩，走到他們家二樓，我都會對“二樓”充滿好奇，希望我家也能早些蓋個樓房。后來慢慢長大些，對樓房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渴望，甚至都不會想起蓋樓房這件事，我只希望這個家一直在。

　　生活啊，不要再讓親人離開我了，我從不奢求大富大貴，只希望從今往后，我的這個家能夠一直在，我們一家的生活能夠越來越好。